你是风结的网 雨缝的裳

【灰白相间的地砖】(贰伍)


- 第二十五篇

- 没什么奢求,只要是你.



她大概窝在秋千上看了很久的书吧,手里的书感觉快要站不直而将落在地上。


她看着她在洋洋洒洒的阳光里睡着了。她想,四月的天气睡着还是会有些凉吧。于是,叫路过的护士给睡着的她一个毯子,又走到走廊上的柱子后面悄悄望着。


似乎,在等她醒来。但似乎,又不想她那么快醒来。


傅菁在想,好像她这四年从来都没有变过,还是会在看书的时候看睡着了。


想起以前,午后的时候自己常常在窗台上看书,她也总嚷嚷着要和自己一起看,结果一个篇章还未完,就感觉到肩上那沉沉的重量。


那次,在看史铁生的《我与地坛》,史铁生和地坛有着无法割舍的缘分,有时候甚至觉得地坛就是史铁生的爱人。他就这么在那儿呆了整整十五年。感触颇多,刚想回头和她讨论地坛和史铁生的感情,她却问了句,史铁生一个人在地坛怎么上厕所?不是残疾了吗?


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不会回答,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上厕所。但我知道,他离不开地坛,可以说,没有地坛就没有他。那次你提了这个问题我便忘记要和你说什么了,时隔多年,今日见到你在看书的模样,我竟想起来。


那次未说出口的话,其实想和你说,你就是我的地坛。


史铁生说,“我甚至就能清楚地看见,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,我会怎样想念它,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,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”


离开的这四年里,我们毫无交集。总是会在半夜想你想得泣不成声,然后一整晚又这么睡在泪水的长河中了。你也知道我爱看书,可我现在却不喜欢看书了。不然,为什么就连这种不属爱情题材,而是充满生命思考的散文,我都能让自己哭成泪人呢。


想必,大概,我把你吴宣仪完全融入进我的生命里了吧。


而史铁生的那句话,我也才明白彻底。那天以后,我长久的离开你了,我想你想得痛不欲生,然后我梦到了你,可是我害怕梦见你,我害怕醒来后一场空,所以我开始不愿睡觉,开始不敢想念你,以至于之后的日子里,我尽管如何想在梦里见你一面而再也梦不见你。


如果不是那通电话,我可能依然没有意识到,如今,你还是我的地坛。或者说,你从来都是我的地坛。


风好像又凉了点,我叫护士不要叫醒你。




下午两点的阳光很暖和,吴宣仪在打盹儿。躲在柱子后面的傅菁,在悄悄陪着她。


她可能是想进入她梦里,告诉她,她回来了。




话说回来,傅菁其实学的就是导演专业。不得不说,有时候你会以为吴宣仪的世界全是她一个人构造的,可是,却往往忽略了这是傅菁给她的底气。


如果我不知道你爱我,我怎么会到现在都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。



那是上个星期的事情了。


傅菁刚杀青,准备和剧组的大家吃个杀青饭,算是同时给她第一部作品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。就当她准备下车时,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。


“您好,是傅菁吗?”


“您好,我是。”


“我是宣仪爸爸。”


“阿,叔叔您好,有什么事吗?”


“很冒昧打扰你了,有点突然的就是,我和宣仪妈妈明天下午三点到北京,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,我和她妈妈想和你说一些宣仪的事情。”


“好的,我都方便,我去接您们吧。”


“辛苦你了。”


“没事没事。”



那天,是傅菁第二次看到二老。第一次的时候,还是火箭少女解散的那晚。


二老一路上都在欲言又止,傅菁也不好开口,聊的来来去去都是身体工作方面的事情。


只是,谁也没有开口说关于吴宣仪的事情。


傅菁送他们到酒店后,本打算第二天才过来拜访二老,再问问他们找自己的原因。


可是,宣仪妈妈在傅菁辞别的时候,说了一句让傅菁无法抬起腿往前走的话。


“菁菁,宣仪她… 宣仪病了。很严重很严重,她很想你。”


傅菁猛地一回头,瞳孔都是泛着血丝。


宣仪妈妈也坚持不住了,眼泪一直往下掉。旁边坐着的爸爸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,


“哎呀,你也是的,没把话说明白,吓到了菁菁。”


“宣仪怎么了?!?!”


“菁菁没事,宣仪她没事,她很好,但这里不太好。”


说完,宣爸用着拇指向太阳穴的位置靠近。宣爸低下了头,但傅菁还是看到了他眼里满满的担心。


“宣仪和你分开后精神出问题了,一直活在她建构的世界里,一直以为自己和你还在一起。医生说,这是妄想症。那些东西我也看不懂,你们年轻人懂得多,你看看吧。”


傅菁接过手上的治疗报告,掌心都是虚汗。


报告写着,患者属于继发性妄想。大脑在一定范围内相对稳定的功能状态被破坏,导致认识、情感、意志行为等精神活动出现异常,异常的严重程度及持续时间均超出了正常精神活动波动的范围,因而或多或少损害了患者的生物及社会功能的一组疾病。


然后宣妈也从包里掏出一张看得出经手很久的纸,纸上的墨都开始褪色了。


“菁菁你再看看这个,这是我们查的资料。”


妄想症又称妄想性障碍,是一种精神病学诊断,指“抱有一个或多个非怪诞性的妄想,同时不存在任何其他精神病症状”。继发性妄想是指在已有的心理障碍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妄想,是以错觉、幻觉,或情感因素如感动、恐惧、情感低落、情感高涨等,或某种愿望(如囚犯对赦免的愿望)为基础而产生的。若作为基础的此种心理因素消失,这种妄想观念也随之消失。


“她现在在哪?”


“现在在海南的一所医院里。她自从你们分开后,就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幻想,想象着你们还在一起,一起生活。有时候,病好一点了,她就知道那些故事是自己幻想的,也知道她并没有和你在一起。本来在北京接受治疗,可是,病终归没好,反而越来越严重了。我们担心,就把她接回海南了。但她很懂事,也一直接受着治疗,有时候她为了我们会跑出她自己的世界,但她却总是会回去,她说舍不得抛下你一个人。


上个月,医生和我们说,宣仪她现在已经知道那些东西是自己幻想出来的,但她却把自己设定为五六十岁的老人,然后把那些幻想的世界以故事的方式告诉一个小孩,而其实那个孩子,就是经常在她身边照顾她的护士罢了。


也就是说,当我们以为她快要好时,她又跑走了。我们本来不想麻烦你,也一直在瞒着你,你也知道,她这种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,可是你们分手了,我们也不想说打扰你的新生活。时间太快了,四年了,我们也老了,可是真的终归不忍心看她这样子。”


“对不起。对不起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,都怪我,不是我,宣仪也不会这样,都怪我。对不起,对不起,对,不起。”


说着说着,傅菁开始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巴掌,脸颊用肉眼可见得通红。


宣妈连忙制止,哽咽着说道,


“孩子啊,你没错,你没错,你们都没有错。”





傅菁今年,三十四岁。


吴宣仪,也是三十四岁。


所有身边人都瞒着傅菁,关于吴宣仪精神出状况的问题。由于是公众人物,消息封锁得很严实。


当时吴宣仪也幻想着自己为了傅菁解约,然后退出娱乐圈,这恰好也就这么弄巧成拙了。所以,这个消息一直都只有少量人知道,而这些少量人一直都在瞒着傅菁。


这些年来,吴宣仪病一直没好,医生说,心结得找源头,一定要找出宣仪故事里所提到的那个人,傅菁。


所以二老也就前来北京了。


那晚,宣妈抱着傅菁的脑壳,两人哭了很久很久。阳台上散落的烟头,也知道那晚宣爸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。


最后二老说,无论怎样,傅菁也是他们的女儿了。




想到这,傅菁低下头揉了揉眼眶泛起的泪花,等再次回到秋千的视线范围时,发现她还在睡。


奇怪,她什么时候开始看起书来了。


二老虽然拜托了她,但傅菁自己根本没有勇气,可与此同时她又真的很想很想吴宣仪,所以傅菁马上就飞来海南。她来医院很多次了,几天前看到她在树下蹲着喂食一只花白猫咪,而前天呢,吴宣仪穿的是纯色的薄毛衫,再昨天呢,她看着护士陪着吴宣仪在花园晒太阳。


只是,每天她都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。她知道吴宣仪,早上九点起床,吃完早餐后十点多会出来花园走走,或者画画,一直到午饭时间回去饭厅。午休后,又来到花园,有时候是看看书,有时候和护士聊聊天。


傅菁其实心揪的很痛,这几天来,也没看见吴宣仪发自内心的笑过了。以前,她总是耍嘴皮子说她笑起来露牙龈,然后吴宣仪每次笑都会在她面前特意露出牙龈来嘚瑟,那时候的她,笑得多开心啊。


傅菁甚至在想,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口是心非,她说要分开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拉去教堂宣读誓言,斗什么气呢,斗的人都成这样了。


傅菁鼓起勇气,开始迈起步子的时候,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么紧张。整整四年,她以为她有新的生活了,没想到,她的新生活一直都是她们。


傅菁看着吴宣仪的头低下又抬起,睡的不是很舒服。她又开始自责起来,那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孩阿,那是她很爱很爱的女孩阿,为什么会被自己折磨成这样。


其实也就二十米不到,傅菁愣是走了十多分钟。


终于,她在秋千旁蹲了下来,静静地看着这个四年只在梦里见的爱人,她本就很瘦,现在更是脱相了。


傅菁抬起左手,轻轻地随着吴宣仪撇头的方向,在秋千的架子和吴宣仪的耳朵中间放下,好让吴宣仪枕得舒服些。


热是熟悉的,粘腻的风更不必说。这里好像一直保持最初的质朴,她还是她,她也还是她。四月的热,四月的风,滞留了摇曳的树叶和晃也不晃的深绿草地。


傅菁想去摸摸吴宣仪放在毯子上的手,刚在半空中,她自己又缩回去了。


她怕,她只要那个世界的她,不要这个世界没有挽回的她。


四月的风真真厮磨,处处懒倦,最最像你。揽不住也飘不走,眉眼一抛,吹得人只剩一身软骨头。


掌心里你的耳廓,还是那么得熟悉,真好,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摸不到了。每次睡不着,都会在你耳廓上绕几圈,然后怎样入眠得我也不清楚了。


突然想到,原来这四年我从来没有睡好过。



她看了她的睡颜好久,仿佛花园里只剩她们,来来往往的护士,病人,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。


天愈暗,也许是耳廓的魔力,傅菁开始乏了,慢慢地,看着看着,就闭上了眼睛。


人一旦睡着,就没有了重心。所以傅菁慢慢地身体开始往吴宣仪的腿上倒,后面也就在趴在那睡着了。



也许是风更凉了,吴宣仪醒了。


她感受到耳廓边传来的温度,正感好奇,熟悉的气味一下子刺激到大脑中枢,那是她,她回来了。


风也吹过,雨也来过,但这温柔从来没变过。


吴宣仪把毯子往傅菁那盖了盖,用着大拇指轻轻在傅菁的眉骨上描绘,更像是在作一幅画。


我以为,我会慢慢老去,然后我的视觉,听觉都慢慢退化。我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,我不能在喧闹中一下听出你声音。慢慢地我见不到你,也听不到你的声音。


可是你出现了,我的心领着我靠近了你。心跳的频率告诉我,是你啊,是你傅菁啊。



也许是风不凉了,傅菁醒了。


显然傅菁抬头发现吴宣仪注视着她的那刹那,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哪。


她看着她,她也看着她。


谁也没说话。


突然,她们抱向了彼此。


在这里,是不存在修饰的。就是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然后,我们都想往对方的怀里钻。


有些东西,文字无法阐述,更无人可领会。但傅菁的爱,吴宣仪的痴,她们的心都在那个拥抱里告诉对方了。


那是阳光晾晒过后的衣服褶皱,是依迹可寻的发尾清香,是你与我多年山海阻隔亏欠已久的温暖,是落在我耳边的字字句句。


她们抱的更紧了。



“这次,是真的。”


“我看到了。”


“对不起,没能陪你。”


“没关系,终于能睁眼看到你了。”




————TBC


哪有什么故事而言,哪有什么世界而论,看见你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,这些都不重要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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